我的故事

我的故事

作者：牛淑娟

来源：《西部论丛》2020年第04期

“我姑娘大学生，明年出来要当老师的。老师你晓得吧，坐办公室的，一人一台电脑的。”这个地下停车场的老收费员又聊到了他的女儿。中班休闲，保洁、保安、快递员、外卖员，总有三五个人在阴凉的停车场稍作休息。他们都知道那个老保安，姓贾，四十多岁，但干瘪的肉体显出老态。有个上大学的女儿，叫贾小玉，具体什么大学没听他提过，但是成绩好，年年都拿一千多的奖学金，都够他爹大半个月工资。我也知道，我也是个保洁，最年轻的，前年没考上便宜大学，贵的上不起，就来这干保洁准备攒了钱再考。

我喜欢听贾师傅讲他姑娘。从他的话中我知道每天总得写点什么东西，每天总得看点什么东西，也知道上了大学好好学习也可以赚钱，是奖金，给学习成绩最好的。这都是他姑娘说给他的。贾师傅说必须这样才能像他姑娘一样上大学，然后当老师。虽然他也说不一定，因为他姑娘聪明。我不聪明这我知道，但是先学着这么做总是没错的。两年多，我边保洁边准备考大学。贾师傅说可以让他姑娘来辅导我，我很开心。他姑娘是大学生，可以当老师的。在离考大学还剩一个月的时候，贾老师，也就是小玉姐。她让我这么叫她，我觉得很亲切很开心，她来辅导我了。我其实有些着急的，只有一个月了。我告诉小玉姐，但她说：“哎噫，急什么哟，你不晓得的，考试就是突击性的东西。”

“是的，小玉姐。我不太懂，但是要看的书太多嘞，我还是有些害怕。”

“哎噫，还怕上了。突击你懂不懂，不要那么笨。”小玉姐有点恨铁不成钢，我有点羞愧，我确实有点笨，但我还是要考大学。

“是嘞，小玉姐。我比较笨，不懂突击，但是我知道的，要每天看一点，每天学一点，我知道的。”我还是着急辩解，我也不用当老师，我只想考大学。 “哎噫哎噫，每天学一点你倒是坚持的行？”小玉姐笑的不行。

我更着急了，“小玉姐，是的。我学了两年嘞，我笨，怕一年不行，有很多要看的，要写的。”我怕自己做错了考不上大学。

“哎噫哎噫，你还学了两年，哎噫，考个贵大学也上得起了不？”

“应该差不多了，我上了学再努力，像你，也可以赚奖金，小玉姐“，我开心了，至少不会再因为没钱上不了大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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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噫哎噫，奖金，哎噫阿……那你好好准备，我看你可以的。“

“小玉姐，我……“没说完，小玉姐就走了。我知道我笨，但是两年了，我得试试，再不行也得试试了。直到考前一星期，我又见到了小玉姐。 “小玉姐，好久不见嘞！”我喊。

“哎噫，考大学的那个，怎么样啦？”小玉姐还记得我。

“我笨，那天見了你之后知道可能不太行，就又钻研了好多遍，我每天都学一点。” 小玉姐哎噫哎噫地走远了，大学生很忙我知道，不像我笨，还得学，考大学。 考大学那天小玉姐来送我，“哎噫，加油吧。考上了也得加油，哎……”她还是哎噫哎噫的，我觉得很有大学生的感觉。

很快就考完了，我接着干保洁，干两个月，再攒点钱，好上大学或者换个地方打长工。这两个月我几乎天天都能碰到小玉姐，她应该是放暑假。真好，上学可以上大学，放假还可以好好休息，我觉得自己确实不像大学生的样子，大学生应该像小玉姐。

考试成绩出来得很慢，我上中班闲的时候还是到贾师傅那里去休息，他还是聊他的姑娘，说她可以去哪里哪里的学校当老师，但是工资太低没去，或者地方太偏没去。我觉得小玉姐很厉害，我还不知道能不能上大学，要是上了还能当老师就好了。

我真的没想到我考上大学了，便宜的大学，还免我两年学费，真好。我准备去感谢贾叔叔和小玉姐，我不知道我们家的地址，只能去停车场找贾叔叔，专程去了四次都不是贾叔叔值班也就没走近，后来又经过那里很多次，都没见着他。终于有一次，我见着一个曾在贾叔叔值班的停车场一起乘凉的保洁阿姨，她一见我就“哎噫哎噫”的，就像小玉姐那样，大致意思就是知道我考上大学了，好大学。再有就是贾叔叔和小玉姐回老家去了，在我考上的头一天。因为小玉姐毕业了，工作暂时没有着落，但是贾叔叔到了退休年龄，不能再上班了，所以再难负担他们租的房子，干脆就回老家去了。这些我之前都不知道，还有后来保洁阿姨每次见面告诉我的那些——小玉姐上的大学确实不错，但不用功，考试不合格很多次，要交很多费用，就出去打工，交完费用多出来的就拿给贾叔叔说是奖学金……再后来的保洁阿姨也不知道了，我自然也就不知道。

再后来就是两年后了，我的免交学费奖励到期的那年。我收到一封信，我真没想到会有人给我写信。是小玉姐，她的字很好看，我第一次见，但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，我不能说是不是字如其人。小玉姐还想着我，贾叔叔和老同事联系时她总是问起我。她说当初没等我出成绩就走是因为她知道我会考上，会比她考得好，比她坚持得久。这次来信是因为担心，怕我没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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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交学费，怕我见不到大学生的光明的未来。她还随信寄来了钱。我也知道了小玉姐的近况，她真的当了老师，在她毕业的初中，语文和外语她都教。我觉得她还是那么厉害，但是，不是因为可以当老师，是因为她的初心。她曾经走了弯路，但是最终她找回了自己。她还善良，记得我。

后来再见是很多年之后，在电视上，我看见她。贾知玉，我才知道她的大名，真好听。贾知玉是一个偏僻山村的志愿教师，她教语文，也教外语。她的学生有很多都考上了山村外的高中，然后又上大学。她在电视上说：“我是贾知玉，一名乡村教师。我来到这里快十年了，每一年我都想这是最后一年，明年就离开，但是我坚持下来了。不仅是因为孩子们需要我，还因为我需要坚持，坚持真的很难。但是坚持下来，你至少可以做成一件事，而不是一事无成……”她还说了很多，我不记得了，好像还提起了我，说会再给我写信。我记得她没在”哎噫哎噫“，她面带微笑，眼神坚定。

后来很多事，我知道放弃很简单，但是我坚持下来了。我想着说不定知玉姐又在给我写信了，我不想回信时一事无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