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-10-05
《⽂化苦旅》是余秋⾬的第⼀部散⽂合集,所收作品主要包括两部分,⼀部分是历史、⽂化散⽂,散点论述,下⾯就是⼩编整理的余秋⾬⽂化苦旅原⽂节选,⼀起来看⼀下吧。 ⼀余秋⾬⽂化苦旅原⽂节选
还记得吗,离尼姑庵⼀箭之遥的西北边,是吴⼭庙。
同是晨钟暮⿎,却⼀衰⼀荣,⼀静⼀动,⼀冷⼀热,对⽐明显。尼姑庵废弃时,风光全都到了吴⼭庙。等到尼姑庵变成了⼩学校,⼀切⼜都变了。衰的,静的,冷的,是吴⼭庙;荣的,动的,热的,是学校。
更⼤的对⽐,是在每家每户的每个早晨。
祖母出门了,到庙⾥去念经。邻居六七个⽼太太等在村⾥⼀起⾛,她们都缠着⼩脚,⾛起来⼀扭⼀扭的。与平⽇在家⾥⼲活不⼀样,到庙⾥去,就换上了⼀套⼲净的⿊布褂⼦,褂⼦⽐⾝材⼤了许多,所以扭动在路上有点滑稽。出村⼀丈远就上了窄窄的⽯板路,别的村⼦的⽼太太也汇在⼀起了。⽯板路上留着昨夜露⽔,还长着青苔,⽼太太们扭动得更加当⼼,更加夸张,更加⼀致。远远看去,分明是⼀长溜⿊衫蝙蝠舞,舞的名称叫“天天朝拜”。
祖母出门时,捋了捋⼩孙⼦的头发。⼩孙⼦已经背上了书包,但不与祖母⼀路,是朝东,⾛⼀条宽宽的泥路,去上学。上学的路也像念经的路,半道上不断有同伴加⼊。孩⼦们⼀多便⼜跳⼜笑,边玩边闹,直到学校。牌坊般的校门下,在⼀半嫩黄、⼀半浅紫的花丛边,今天轮值的何⽼师笑眯眯地站着。她在检查每个孩⼦的⾐着,叫他们把纽扣扣起来,把裤腿放下来。有的孩⼦喜欢⾚脚⾛路,⽤⼀根绳⼦把两只鞋⼦挂在脖⼦上。何⽼师就要他们把鞋⼦拿下来,穿上,再进教室。
上课的铃声响了,很巧,吴⼭庙那边也敲起了钟。何⽼师扬头往西边看,远远的`,寺庙前那条⽯路上的⿊衫蝙蝠舞,还在扭动。
⼥教师们不清不楚的神秘来历,使她们有了⼀清⼆楚的共同⽴场。那就是,不喜欢传统,不喜欢⽼派,包括寺庙,包括⿊衫蝙蝠舞。
虽然不喜欢,何⽼师还像往常⼀样,看了很久。她从⾐袋⾥拿出折叠得很⼩的⼿绢,快速地擦⼀下眼⾓,像是回想起了什么。 ⼆余秋⾬⽂化苦旅原⽂节选
庙⾥的钟,⼜⼀次响起,还传来了清脆的⽊鱼声。紧接着,是吴⼭庙的醒禅和尚领着诵经,⽼太太们跟着⼀起诵。虽然听不清语句,但那⾳调,能把四周的⽥野稳稳罩住。
何⽼师已经在上课,课⽬内容是⼏个⼥教师⼀起凑的,今天的课名是“常识”,正讲着地球。听到了诵经声,何⽼师皱了皱眉,便⾛下讲台,来到教室的西窗前,伸⼿把那扇新装的玻璃窗关上了。诵经声,也就关在了外⾯。
最清晰的诵经声响起在晚上,那时全是男声,没有⽼太太的声⾳跟着了。照寺庙⾥的说法,这是和尚们在“做课”。居然,他们也⽤了⼀个“课”字,与学校黏着了。
那时,学校⾥的⼥教师们也正在做⼀件与“课”字有关的事,那就是备课。黝⿊的⽥野⾥,只有两道灯光,吴⼭庙的蜡烛灯和学校的煤油灯。别的屋⼦,买不起蜡烛和煤油,天⼀⿊就⿊到底了。 村民们喜欢从⾃家⽊窗⼝,看这两道灯光。因为这地⽅⼭阻⽔隔,⾃古以来⼀到夜晚全都归属于⼟匪。⼟匪分两帮,头领分别是陈⾦⽊和王央央。陈⾦⽊⽐较有钱,匪徒们夜间出来时提的是⿊罩铁⽪灯笼;王央央钱少⼈多,匪徒们夜间出来时提的是红纸⽵篾灯笼。过去只要远远看到这两种灯笼,
各村百姓就会赶快关门,在窗缝⾥屏息静听。
抗⽇战争爆发后,陈⾦⽊和王央央都曾让徒众扬⾔,愿意参与抗⽇,不再骚扰百姓。果然,夜间这两种灯笼也少了。
早在这两种灯笼还经常出没的时候,它们对于庙⾥的灯光也只敢绕道⽽⾏。匪徒都有点怕佛,不敢靠近。于是,多少年了,乡村夜间,只有匪灯和佛灯。⼀邪⼀正,⼀野⼀⽂,在进退交错、消长明灭。终于,匪灯渐黯,佛灯孤悬,幸⽽⼜加⼊了学校的灯。 村民半夜起⾝,朝窗外⼀看,即使睡眼惺忪,也笑了⼀下。
窗边⽵⼏上,放着⽼太太念经要背的⾹袋;边上,是⼩孩⼦上学要背的书包。 三余秋⾬⽂化苦旅原⽂节选
庙⾥的和尚和学校⾥的⼥教师,⼀直没有机会见⾯。
有⼀次,在学校西⾯的泥路上,两个正要回庙的⼩和尚看到⼀头⼩⽺被⽯头⼀绊,差点跌到河⾥。他们慈悲为怀,“惜⽣护⽣”,⽴即撩起袈裟上前,牵起⽺颈上的绳⼦,拴在路旁的⼀棵⼩树上。这时,泥路旁刚种下两排⼩树,伸向远⽅。
⼏个在旁边玩耍的男孩⼦看到了就围过去,那两个⼩和尚朝他们笑眯眯地点点头,⼜上了路。就在这时,从校门⾥⽓喘吁吁地奔出我们的何⽼师,胸脯起伏着,直奔⼩树跟前。她急忙弯腰解开拴在树上的绳⼦,对男孩⼦们说:“⽺要把⼩树挣断的,快把⽺送还给主⼈!”
这⼀下,才⾛出⼏步的那两个和尚呆住了。他们主张的“惜⽣护⽣”,主要是指⼈和动物,却对植物不太在乎。他们为惜⽣⽽吃素,就是不吃动物,只吃植物。他们明⽩⼩⽺要保护,却不明⽩⼩树也要保护。此刻他们⼼⾥有点乱,却⼜觉得⼥教师是对的。更添乱的是,他们没想到⼥教师竟是这么⼀位丽⼈,因此看过⼀眼后就不敢正视,只是直⽿听着,眼睛只盯着孩⼦们。
何⽼师也没有看和尚,看了就要打招呼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她对寺庙、和尚都很⽣疏,只能放轻语⽓给孩⼦们解释:“这树刚种下,还嫩。等你们毕业,这树也就长⼤了,这路也就成了林荫道。那时正是⼤热天,你们可以阴阴凉凉地到县城考中学。”
原来,⽼师⼼中的“惜⽣护⽣”,范围要⼤⼀点,包括树,包括林荫道,包括孩⼦们的成长,包括考中学。
⼀来⼆去,孩⼦们有点得意,觉得⽼师的⽔准⽐和尚⾼,学校的等级⽐寺庙⾼。早晨,看着祖母到庙⾥去念经,⾃⼰上学的步⼦也更欢快了。
⽼师还像往常⼀样,只要听到从寺庙⾥传来的诵经声,就会把教室的窗⼦关上。 但是,⼀个同学的⼀篇作⽂,使⽼师对寺庙的看法变了。
⼩学的作⽂很简单,⽼师出⼀个题⽬,让学⽣们短短写⼏句,就成。
这次⽼师出的题⽬是“⼀件奇怪的事”。这题⽬,如果让今天的孩⼦来写很可能⼤同⼩异,但对⼏⼗年前僻远⼭村的孩⼦们来说就不⼀样了,写出来都千奇百怪。⼀个学⽣写的是,他在四岁时被⼀个⼟匪抢⾛,村民追赶,⼟匪抱着他躲进了庙会,但从庙会出来后⼟匪变了⼀个⼈,把他送回了家。他回想起来,觉得这事很奇怪。
⽼师认为这篇作⽂有点意思,专门组织了⼀场课堂讨论。 ⽼师问:“这个⼈真是⼟匪吗?”
学⽣说:“是。妈妈说他是陈⾦⽊的⼿下。” ⽼师问:“他抱⾛你,不是开玩笑?”
学⽣说:“不是。我全家⼤⼈,还有隔壁邻居,都去追赶了。他抱着我,拼命奔跑,跑不动了,才躲进了庙会。”
⽼师问:“庙会,⼈很多吗?”
学⽣说:“很多,⼈与⼈挤得密不透风。”
⽼师问:“那个⼟匪是不是见到了什么熟⼈?有没有⼈与他交谈?” 学⽣说:“没有。他只在⼈群⾥挤着⾛,⾛得很慢,⽐和尚念经还慢。” ⽼师问:“和尚⼀直在念经?”
学⽣说:“和尚念,所有的⾹客都在念,念变成了唱,合起来声⾳⾮常响,就像台风季节上林湖的潮⽔。”
⽼师问:“这么响的声⾳,没把你吓着?”
学⽣说:“没有,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。醒来,看到他已经挤到了庙门⼝,看着⼀尊佛像发呆。然后,就把我送回家了。”
⽼师想了⼀会⼉,说:“我好像有点明⽩了。这个⼟匪,⼀定第⼀次进⼊寺庙。” 学⽣问:“那他为什么突然变了?”
⽼师⼀笑,说:“以前的他,被上林湖的潮⽔冲⾛了。” ⽼师要求学⽣,过⼏天,带她进⼀次庙。
⽼师也是第⼀次进庙,看得很慢。出来后,对学⽣说,那地⽅可以多去去。 四余秋⾬⽂化苦旅原⽂节选
那天,何⽼师教学⽣唱了⼀⾸歌。学⽣放学后就到了庙⾥,想开⼀个不⼩的玩笑,⽤歌声与正在念经的和尚们⽐赛。
那天念经,还是由醒禅和尚领头,别的和尚跟着,念得浑厚、绵熟、静雅。
学⽣们躲在⾹案外⾯,冷不丁地由⼥同学河英张⼝领唱,声⾳清朗娇嫩。其他都是男⽣,故意⽤稳重的声调,配上去。这歌声把和尚们吓了⼀跳。 学⽣们唱的是: 长亭外, 古道边, 芳草碧连天。 晚风拂柳笛声残, ⼣阳⼭外⼭。 ……
和尚们的念经停⽌了,庙⾥只剩下了学⽣的歌声。 学⽣们唱完,听到⽊鱼边上传出⼀个声⾳:“等⼀等!”
随着声⾳站起来的,是醒禅和尚。他问:“你们刚才唱的是什么?” 孩⼦们以为要受训诫了,嗫嚅地背诵了⼀遍歌词。 “来,到我的禅房⾥来。”醒禅和尚说。
禅房很整洁,藏经箱成排壁⽴。醒禅和尚⾛到桌边举笔展纸,让孩⼦们⼀句句再念⼀遍,他跟着写。写完,他⾃个⼉咿唔了⼀阵,点头说:“写得好,是你们⽼师写的?” 说着他打开桌上的锡罐,取出⼀些供果,分给孩⼦们吃。
第⼆天上学时转告何⽼师,和尚称赞她的歌写得好。
何⽼师⼀听就笑了,说:“我怎么写得出来?那是李叔同写的。⼈家可是有名的⾳乐家。” ⼏天之后,孩⼦们⼜来到庙⾥,醒禅和尚知道了写歌⼈的名字,便⽤⽑笔写下了那三个字:李叔同。
写完,醒禅和尚嘀咕了⼀句:“这倒是与五磊寺的弘⼀法师重名。”他仰头想了⼀会⼜笑了,“法师持戒森严,对于这种歌舞娱乐,他⼀听就会掉头离去。”
“弘⼀法师?‘弘⼀’两个字怎么写?”孩⼦们觉得有责任把和尚的每句话,告诉何⽼师。
何⽼师听了孩⼦们的转述⽴即从椅⼦上站起⾝来,说:“咳,李叔同就是弘⼀法师!怎么,他到了五磊寺?”
五磊寺离吴⼭庙不远,却隔着⼏道⼭,⼀道⼭就是⼀个“磊”,翻过去太不容易。但是,五磊寺在佛教界地位很⾼,吴⼭庙只是它的“下属单位”,醒禅和尚常去。
趁暑假,何⽼师约着其他两位⼥教师,由村⾥⼀位⼤婶陪着,两个年长⼀点的学⽣跟着,⾟⾟苦苦地翻⼭越岭,来到了五磊寺,只想拜见弘⼀法师。但是,法师已经持杖远⾏。⽼师们向五磊寺⾥的和尚问法师的种种事情。和尚们笑的多,说的少。 回来的路上,三位⽼师越想越惊奇,越说越热闹。
“果然是他!我们的学⽣唱着他的歌去与和尚⽐赛,没想到他⾃⼰做了和尚!” “那么精通现代的⽂化教育,怎么回过头去投向了佛教?” “这是倒退,还是提升?”
“肯定是提升,只是我们还太浅薄,悟不了。” ……
五余秋⾬⽂化苦旅原⽂节选
毕业时,路边的⼩树确实已经长⼤,但是还说不上林荫道。
有四个学⽣要到县城考中学,到⼩学⾥来向⽼师们告别。他们没有告诉⽼师,今天⼀早,⼏位祖母已经领着他们到庙⾥拜佛,和尚还为他们的远⾏诵了三通经。 “读了中学,我们⼀定会回来。”学⽣向⽼师保证。
“不要这样保证。”何⽼师阻⽌,她笑着扬了扬⼿,说,“你看这村,这乡,原来⼟匪横⾏,幸亏有⼀批批外来⼈。和尚是外来的,尼姑是外来的,弘⼀法师是外来的,我们也是外来的。”
“来了还要⾛。”另⼀位⼥⽼师说着拍了⼀下何⽼师的肩,何⽼师⽴即脸红了。后来才知道,何⽼师已经有了对象,在很远的地⽅。当时她为了不让那位⼥⽼师说穿,故意对着学⽣,把话往⼤⾥说:“我教过你们孔⼦的话,君⼦怀德,⼩⼈怀⼟。不要太黏着乡⼟。只有来来去去,⾃⼰活了,地⽅也活了。”
正说着,吴⼭庙的钟声⼜响起了,和尚们诵经声也响起了,悠扬⽽婉转,低沉⼜绵长。 何⽼师听了⼀笑,说:“好了,佛在说,动⾝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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